兩則原刊才完整的徐志摩廣告
徐志摩的首部詩集是1925年自費刊印的線裝本《志摩的詩》,近年龔明德和陳子善曾撰文考證,發掘出1925年3月《晨報副刊》刊登的一則出版廣告,判斷應出自徐志摩之手。兩位學者文中的版本均作:
這是徐志摩親自選定的一本詩集,在這小本子里,就只光光的幾十首自制的新體詩,書頭沒有序言,書背沒有跋文,詩行間沒有注解,就有一兩處,卻并不因為他的詩特別的貴重,這倒的確是因為印書成本的關系——嘔心血做詩賺不了錢,印出去還得自己貼錢,那可是太慘了,這層也得請買主們原諒?!?/span>
品讀這段文字,“(注解)就有一兩處,卻并不因為他的詩特別的貴重”的邏輯令人費解,注解難道能體現詩的貴重嗎?查閱原版報紙便會發現,中間漏掉了兩行,原文為:“詩行間沒有注解,就有一兩處免不了用上幾個洋字得求讀者的寬恕。這本書的定價有人或許嫌高,但這賣價較高,我們得聲明,卻并不因為他的詩特別的貴重……”
這則廣告登在報紙兩版中縫,缺失的正是中線邊緣的兩行。1981年,人民出版社將《晨報副刊》合訂本影印出版。本世紀初,上海圖書館“全國報刊索引”掃描了館藏的《晨報副刊》,成為數據庫時代最廣為使用的電子版。這兩個版本中縫附近的文字均被裝訂遮擋,應是造成誤讀的原因。
徐志摩曾兩度主辦《詩刊》,一是1926年借北京《晨報副刊》版面出版的周刊,二是1931年由上海新月書店發行的季刊。1930年《新月》雜志3卷2期封底刊有一篇未署名的《詩刊預告》,談及繼四年前《晨報》詩刊之后再次創辦詩刊的動機,披露了作者群體和面世時間。早在1965年,臺灣文學史家劉心皇在《徐志摩與陸小曼》一書中已指出這篇《詩刊預告》系徐志摩手筆。1986年版顧炯撰《徐志摩傳略》和1983年完稿、1988年初版的邵華強編《徐志摩年譜簡編》亦將《詩刊預告》視為徐志摩作品征引。但這一早已進入學界視野的重要文獻,不僅各版《徐志摩全集》均失收,近十年間,專門挖掘徐志摩佚文和考察《詩刊》創刊情況的學者也未留意,何以會有如此反常的疏漏呢?
1985年,上海書店出版了全套《新月》雜志影印本共7冊,為研究者提供了便利。然而影印本并非原貌,剔除了大量廣告頁,《詩刊預告》也被當成廣告刪掉。若讀的是《新月》影印本,則看不到這一材料。有學者詳細對比過上海書店版《新月》與原版的差異,指出影印時應注意保存史料的原生態,不應預先篩選,出版者眼中無用的“邊角料”可能是具有重要研究價值的史料(詳見王曉漁《〈新月〉雜志影印本勘誤》)?!叭珖鴪罂饕币矑呙枇送暾摹缎略隆冯s志,包括3卷2期的封底,但未將廣告頁單獨列為篇目,無法直接用關鍵詞檢出。國家圖書館的民國期刊數據庫中,《新月》3卷2期的底本是1931年2月的再版本,無封底。
1985年以前的研究者只能閱讀《新月》原刊,因此沒有錯過封底醒目的《詩刊預告》。從有所取舍的影印本開始,到紙質文獻數字化、高度依賴檢索的當下,《詩刊預告》反而被湮沒,足見閱讀媒介的變遷會影響信息的獲取,認知也有倒退的時候。